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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简洁中见深邃

——陈明火短诗《故乡》中的独创性

2025-05-03 09:50:44 作者:俊明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俊明,居深圳。在海内外发表小说、散文、文学评论等作品一百余篇,出版小说、散文、评论及主编著作多部。

  语言建构的陌生化表达、生命认知的独特视角与情感载体的逆向书写,似乎相邀着助力湖北诗人陈明火在一次“为与家乡人小酌“樊湖别院作”时,建构了一首味之不尽的富有独创性的短诗《故乡》:

  在峒山,我把父母
  叫老了
  在外,孩子把我
  叫老了
  我与孩子
  永远
  也叫不老的
  是故乡

  2025年4月16日为与家乡人小酌“樊湖别院”作

  读完《故乡》,让我想到了诗人陈明火在去年年初(2024年2月8日回故乡吃年饭)写的“父母都不在了/故乡/当上了父母/老屋/又成为摇篮”(《乡思》)。此诗发表后有八九个评家评论过,尤其是著名评论家呼岩鸾写了篇近五千字的评论——《陈明火:向世间奉献了五行二十一字》:“于是,养了一方人、养了父母和儿子的一方水土上,蔚然出现了奇迹。‘故乡/当上了父母/老屋/又成为摇篮’,诗人又有了父母,故乡永不消亡。诗人在故乡的摇篮中,再成长一次,还是一个诗人,一个更好的诗人。陈明火的诗创造了大地上的奇迹,也就创造了诗歌的奇迹。中外诗史上,从来没有一个诗人写过这样的故乡诗;从来没有一个诗人进行过这样的诗创造。陈明火用崭新的样式,创造了故乡的新面貌。故乡新生了,老屋新生了,母亲摇动着新摇篮。一边摇着,一边唱着摇篮曲——那是她诗人儿子的诗歌;也是佛祖苦萨大慈大悲的偈句、耶稣基督大亲大爱的福音……”。近年来,他的短诗像他那“明火执仗”式的有个性的文学评论一样,经常引起一定的反响。比如今年年初,她参加鄂州市作协“采风”,到了黄冈市大别山地质博物馆的宝石馆,写了首《宝石》:“我想/当好自己的朋友/当好你的朋友//提前卸掉了/那些曾被泥石挤逼千年的/大小包袱”(2025年1月21日),“整体而言,这首诗借宝石的形成过程,巧妙地将自然现象与人生哲理相融合。通过对宝石从受压到解脱的描述,映射出人们在生活中面对困境、摆脱束缚,进而追求内心自由与和谐关系的心理历程,短短几句,却能引发读者对自我、对生活磨难以及对理想精神状态的深刻思考 ”(《陈明火诗歌五首,豆包AI智能》,中诗网2025年3月14日,浏览量16、1万)。

  《故乡》,除了对时间与生命的感悟——即诗中通过“叫老了”这一独特的表达,将时间的流逝具象化,体现出生命的循环和时间的不可逆,传达出对时光匆匆的感慨外,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在完成“叫不老的/是故乡”的隐深中的一些语言、视角、情感、结构的独创性。

  语言的独创性,打破常规的“动词重构”与语义张力。诗歌最鲜明的独创,在于“叫老了”、“叫不老”的动词搭配,这是对日常语言的陌生化处理。

  “叫老了”的反常逻辑。在传统认知中,“老”是时间自然流逝的结果,而诗人将其归因于“叫”的动词——“在峒山,我把父母/叫老了”、“在外,孩子把我/叫老了”。这里的“叫”,既是子女对父母的称呼、父母对孩子的回应,更是生命代际间的一种情感互动。诗人通过动词与状态的强行嫁接,将抽象的时间流逝转化为可感知的“责任重量”:父母因“我”的成长而操劳衰老,“我”因孩子的呼唤而背负岁月,使“老”成为情感传递的显性标记,而非单纯的生理现象。

  “叫不老”的逆向悖论。与前两节“叫老了”形成语义上的对冲,是第三节“永远/也叫不老的/是故乡”。诗人动用的是,以否定式重构“叫”的功能。“故乡”,不因任何呼唤而改变,“叫”在此成为试探与确认——无论游子如何远走、代际如何更迭,“故乡”始终以恒定的姿态存在着。这种语言上突破常规、造成语言理解与感受上的陌生感,以获得理想的表达效果的矛盾修辞,赋予了“故乡”超越时间的神性,使其成为对抗生命衰老的精神坐标。

  视角的独创性,以“代际生命链”观照故乡的永恒性。诗人未陷入传统故乡诗的怀旧窠臼,而是通过三代人(“父母”—“我”—“孩子”)的生命循环,构建起独特的情感坐标系——双向衰老的镜像书写:

  第一节 “我把父母叫老了”是子女视角的回望,第二节“孩子把我叫老了”是父母视角的自省,形成“被衰老”与“感知衰老”的双重叙事。这种双重性打破了单一的时间线性逻辑,暗示衰老是代际承接的必然,而“故乡”是这一过程的唯一旁观者与见证者。

  “故乡”,作为“非生命体”的逆向恒定,值得思悟出很多。当生命在“叫”中走向衰老,“故乡”却以“叫不老”的姿态独立于时间之外。这样,诗人就自如地剥离了故乡的地理属性(如景物、风俗等),将其抽象为一种精神符号——它不随几代人“叫老了”的衰老而变迁,反而是人的衰老更衬其永恒。这种将“故乡”视为“时间免疫体”的特别设定,让此诗跳出了“故乡因回忆而美好”的常规路径,赋予其哲学层面的终极意义。

  情感的独创性,在动词的权力反转中锚定精神原乡。诗歌通过“叫”的主体与客体的权力转换,暗藏着诗人情感逻辑的深层颠覆——前两节:“叫”的被动性:“我把父母叫老了”、“孩子把我叫老了”里,“叫”的发出者(“我”“孩子”)看似主动,实则被动,“我”因成长迫使父母承担衰老,“孩子”因存在迫使“我”面对中年、壮年或老年。这里的“叫”,暗含生命的负重感,是责任与时光的共谋。第三节:“叫”的无效性与归属感里,当“我与孩子”试图用“叫”触碰故乡时,却发现其“叫不老”。此时,“叫”从负重转为依恋,从“迫使变化”变为“寻求不变”。故乡的“叫不老”,本质是游子对“永恒庇护所”的确认——无论外界如何改变,“故乡”始终以原初的姿态接纳,成为抵御生命虚无的最后阵地。

  在三个诗节里,诗人通过多种修辞手法的运用,深刻地表达了“我与孩子”对故乡的眷恋、热爱以及对时光流逝、生命变迁的无限深情。比如——

  通感传情:“在峒山,我把父母/叫老了”、“在外,孩子把我 / 叫老了”运用通感的修辞手法。将“叫”这一声音与“老”这一时间和视觉概念相连,使抽象的时光流逝变得具体可感。这种表达也暗示了故乡是见证这些生命变化的地方,蕴含着作者对故乡深深的情感寄托,因为故乡承载了他成长过程中的种种记忆,包括父母的老去和自己的成长。

  对比抒情:诗中把父母和“我”随时间变老与故乡“永远也叫不老”进行对比。通过这种对比,突出了故乡在时光流转中的永恒不变,强调了故乡在作者心中的独特地位。故乡不像生命那样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衰老,它是永恒的精神家园,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它始终如一地存在着,给予作者心灵的慰藉和归属感,表达出作者对故乡深深的眷恋和热爱之情。

  拟人寄情:诗歌整体上赋予“故乡”以人的特质,将其当作一个不会因时间而改变的“人”,如“我与孩子/永远/也叫不老的/是故乡”。这种拟人化的表达,使“故乡”具有了生命和情感,仿佛是一位永远陪伴着诗人、不会老去的至亲。诗人就这样将对故乡的情感具象化到一个永恒的“人”的意塑上,更生动形象地体现了“故乡”在他心中的永恒性和重要性,进一步强化了对故乡的无限深情。

  结构的独创性,极简形式中的情感爆破。《故乡》,仅8行、33字,分三小节,以长(七字)短(两字)不一的句式形成节奏递进——

  前两节对称:“在峒山”与“在外”,形成了空间对照;“父母”与“孩子”,形成了代际对照。“叫老了”,则重复强化衰老的必然性。

  第三节破阵:“永远”“也”“是”的拉长句式,打破前两节的紧凑,使“故乡”的永恒感似余音绕梁。这种“压抑——释放”的张弛结构,让诗人的思悟与情感在极简语言中爆发,像用最朴素的容器盛放了最浓烈的乡愁。

  品尝了《故乡》一诗,我觉得诗人陈明火在“叫”的动词的炼金术中重构精神故乡。这样,他所赋予《故乡》的不同的独创性,就让诗人以“叫”为媒介,将抽象的时间、生命与乡愁,全都熔铸成可触摸的语言晶体。在此,我们可以说他拒绝用一些常见的意象堆砌“故乡”(如明月、老屋、麦田等),而是通过“叫老了”、“叫不老”的动词魔法,让“故乡”成为超越物理存在的精神图腾——它是生命轮回中唯一的不变量,是每个游子在衰老与漂泊中,永远可以回归的“语言原乡”或精神原乡。这种将个人生命体验升华为普遍情感哲学的写法,让诗歌在简洁中见深邃,于日常中见独创。

2025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