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好走

农历八月十五
阴历闰六月二十二
这是我心头刻刀刻下的日子
也是你亲人心头刻刀刻下的日子
晨七点
微信弹出诀别信
那时我正练八段锦
指尖还缠着功法的温度
八点，心猛地一坠，拨通微信
那是与你最后的通话
你说多种病魔缠身
抑郁症、焦虑症成两座山
压得生不如死
我在电话里攥着声音劝
劝你再挺一挺、再扛一扛
也跟着细心照料的弟妹一起说
你气若游丝的话，和留言一样
还说想托我料理后事
我只当是病重糊涂
没承想，九点光景
你，竟转身撇下全世界走了
兄弟，你怎么就走得这般急
才过六十三道年轮啊
七月初七，鹊桥相会的时辰
那是你的生辰
我们同年
我三月二十二生
比你早三个月
便做了你的哥
我们供着同一炷祖宗香火
你母亲是我大妈，我妈排二，还有个幺幺
她们是一根藤上的三朵花
都在家中招婿入门
我们便共了姓氏
就像你留言说的
同年、同窗
童年少年都黏成一片
还在一个被窝里焐过寒冬
我们家族里，就四个男丁
我是长子，你是次子
还有老三、老四
我刚落地时
你母亲，我那大妈
把我捧成心尖肉
你出生后，连带着弟弟
都成了爹娘的指望
我幺幺也只一根独苗
我们伴着两个姐姐、八个妹妹
把李氏家族的根往下扎
把祖辈的香火往下传
如今你先撤了
四兄弟好比八仙桌
断了一只脚，再摆不稳团圆
记得十五岁那年
夜路二十里赶岑河中学
我怀里揣着爹娘给的翻毛皮鞋
到学堂才发现
丢了一只
我和你踩着碎月光往回找
不敢告诉大人
俩人情同手足，缩在一个被窝里取暖
后来，我们都成家立业
你外出闯荡讨生活
靠着亲友帮衬
摆弄起手扶拖拉机
用还没长硬的肩膀
扛起整个家的天
供两个女儿读书
送她们进大学门
又帮着成家
寻到可心的依靠
如今她们在各自天地奔波
都养着一双绕膝的孙辈
多好的光景啊
可刚过六十的你
高血压、糖尿病、脑梗
连抑郁症都找上门
把身子啃得千疮百孔
今年五月，我专程去看你
坐在床沿劝
劝你放下担子，放下念头
笑着活，心里存着善
其实我身子里也住着一样的病
人活着本就是场修行
可我的苦，没你那般深
你听着我的话，眼里闪了光
说要好好扛
没想到，你还是没挺过去
病痛把你磨得没了生趣
你在微信里留话
说孩儿们远在省外
求我这个伯伯
帮着打理后事
我怎会推脱
这三天，我守着你
守着被白花绿植围着的灵柩
守着披彩缎的棺木
哀乐一声声
像锉子锉着我的心
亲人们的泪珠砸在地面
可黑绸镶边的相框里
你笑着望我们
不见半分苦楚
兄弟，你是累狠了吧
走之前，还特意给我递信
你心里是明白的
可你定然舍不得啊
都儿孙满堂了
也尝过含饴弄孙的甜
或许，各人使命不同
你的使命，该是尽完了
毕竟我们来这婆娑世界
本就是结缘、了缘的
缘聚了，又散
你走了，走得太匆忙
生前写得一手好字
正楷、草书、行书
还抄了数十万字经卷
这些都是无量的功德
我盼着你往生净土
那里没有病痛，没有烦忧
盼着你登临极乐
得涅槃重生，莲花化身
还记得你病着时
我曾嘱咐你
要记得世间恩、父母恩
还有兄弟姐妹恩
你当时点头应了
这一念，该是永恒的
能让你明心见性
兄弟，当鼓乐声起
你的“皮囊"化青烟时
你的魂灵该是坐着莲台
化作一缕轻烟
融进浩浩苍天里
这原是众生的归处
可你留给我们的
是扯不断的牵挂
是刻进骨血的记忆

兄弟，好走
好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