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炎夏来看望冰雪（5首）

我们在冬末写下一张张借据
 
又到了青黄不接的时节，可是
我们从来不愿开口借钱借米
最后一场雪过后，便拾掇铧犁
准备牵着水牛下田，在一方方
仰面朝天的水田上，尽量工整地
签名、写下一张张绿色的借据
我们要借的很多，借了太阳
又借风雨，借了春天又借夏天
借山借水，借下一年年的日子
一座座高耸的群山，是我们高高
筑起的债台，大山也从来不怕
我们还不起。我们把一笔笔帐
都记在青筋鼓起的手臂和腿上
刻在每一道古铜色的皱纹里

 
冰雪封路的那些日子
 
冰雪正在修补人们踩踏了一年的
大路和小路，禁止通行
盘山路趁机用弯弓弹出一床床
雪白的新棉絮。谷桩拉碴的水田
安上一块块亮晶晶的玻璃
放牛娃便骑着放倒的板凳溜冰
飞舞了一夜的大雪很有份量
把高人一头的大瓦房和洋楼
足足压矮了几寸，沟壑纵横的
山野，丰腴得不再凹凸高低
马厩边的汉子一边跺脚一边抽烟
乌鬃马便刨着地打起响鼻

 
数九寒冬是一支口诀
 
有冰有雪的寒冬，冻牢人们的
回忆，不知道从哪一年起
人们专门给冬天编了一套数九的
口诀，从一九数到九九八十一
冬天成为一支顺口溜，一首娃娃
都会背诵的老古诗
漫天大雪撒下口诀的传单，从北方
撒到南方，每一句都在谈天说地
暗藏玄机。人们掰着指头数九
跟唐僧念经一样，口中呢喃不绝
同时把嫩绿的杨柳枝轻轻一挥
就化掉一道道紧箍咒，从雷鸣的
掌声中，接回解冻的江河与土地

 
模仿万物的薄冰
 
冬天，薄冰把户外静止的万物
都做了一个易脆的备份
每一根树枝每一片树叶和草茎
它都模仿得绝对忠实，甚至
连一丝筋脉也不走样
 
复制屋顶千万块瓦片的时候
不耐烦的薄冰，终于锋芒毕露
在檐下亮出长长短短的刀剑
与寄生的屋檐没有任何关系

 
把溜滑的路绑在脚上
 
不能放牧的季节，解下牛鼻上的
草绳，把路绑在脚上的同时
也把脚绑在溜滑的路上
 
即使这个样子了也还会摔跤
仰面朝天，水桶摔成八瓣
带着一根扁担和鼻青脸肿的
笑话，埋头走过老街的墙根